夢後

文／陳遠

原來靜臥山頭下的小村子，忽地被弄得莽撞與喧囂。還是好好的天氣，却一下子就下起了雨。已走到廣場邊的我，來不及跑到小賣部那邊去，於是只能困窘地避到籃球架旁靠小溪的宣傳牌下。只見雨水越來越從雲層中猛降，如果不是友人送來傘子，我很快就渾身濕透。

宣傳牌立在低處，落到地面的雨水從高處往下流，我的鞋子襪子甚至褲腿都不像樣子了。抬頭仰望的左上方就是我很熟悉的青山樹影，此刻已成灰濛濛的一片；而對面那些農舍的屋頂，廣場上停滿的小車，周圍的或高或矮的植物，都任由暴風雨所清洗所沖刷。

在已無處可逃，只能服從天意的當兒，暴風雨竟與音樂合二為一。我想起了法國作曲家福萊（一八四五至一九二四）的獨唱曲《夢後》。在似乎一點都不協調的環境裡，我哼起了前奏後七個小節的主題，它是那麼甜美委婉，尤其哼到第二小節、第六小節的三連音，第四小節的降b和升G時。你知道《夢後》是說甚麼的嗎？它說只有在夢中，才能看到心愛的人的美麗臉容。多麼希望如此的好夢能延續久些，讓主人公在面對溫柔的眼睛，聆聽帶誘惑力的聲音時，也能吐露自然真實的心跡啊！然而，好夢偏偏轉瞬即逝，滿懷惆悵的主人公只得期待好夢另日再至。其實，一個人在思念心底的至愛時，雖然常存甜美，但既然說是思念，就必然包含不能相見時所生的沉鬱和蒼涼！所以難怪男聲或女聲在音樂會吟哦《夢後》時，都是那麼的傾腸相吐、那麼的七情上面。即使欣賞被改編為仍然蘊含詩趣的小提琴或大提琴獨奏的《夢後》，也是如此！印象最深的當然是臨末的繾綣旖旎之音、難離難捨之情。

暴風雨時讓《夢後》相伴，暴風雨後寫下這篇不知是否紙短情長的《夢後》。無它！只因旋生旋滅的暴風雨也彷彿夢境。

費拉拉

轉載澳門日報2023.8.28