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隨筆)保留美好

文/陳遠

上世紀五十年代初,我家住城東一條街道上的一間有着特別建築樣式的屋子裡。
樣式相仿的一排四間,除卻左邊第一間外,我和左右兩間年齡差不多的孩童不用說就成為玩伴。其中有一對兄弟與我關係密切,兄弟中的騰昌是我讀初中時的同窗,他見證了我一家在那個不堪回首的日子裡所遭受到的。
成年後,我成為小提琴愛好者;而騰昌的弟弟騰飛,則以攝影作為抒懷寄興的精神依傍。有一天,騰飛對我說:“我為你拍攝一輯小提琴照片好嗎?找一個林密徑幽的近郊。”這在當時,可謂奇想大開!最後決定在城南緊靠着山的一個水閘周邊。那是我們從小就很熟悉、純自然的,只聽到風聲、鳥聲的地方。騰飛並非一般的攝影迷!他有性情有旨趣有格局。有的時候,已經找到一個很不錯的背景了,他卻在等待着甚麼時候會有淡淡陽光;有的時候,有人提出把一些雜草雜物去掉,但他偏要讓它們存在着。那張我拿着小提琴,沉思冥想地面向水閘的照片,幾乎是在陰影下、逆光下完成,其讓人有着“他在黑夜中”的感覺。由於騰飛構圖巧用心思,有人還以為是在一望無際的大海邊拍攝的呢!我後來在羅馬尼亞電影《奇普里安 · 波隆貝斯庫》的臨末鏡頭,見到波隆貝斯庫站在大海邊演奏《敘事曲》,以寄託身在意大利的他對祖國羅馬尼亞的思念時,頗以為騰飛為我造就的那一張異曲同工,其寓意着我對未來日子的嚮往。就在拍攝時,有人往水裡投下石塊,說可以醞釀出一圈圈漣漪,但我當時卻希望能保持溜光水滑的原樣的……
騰飛操勞的這一輯黑白照片,我收藏了逾半個世紀,我始終喜愛它。我常常把它撿出並撫摸再三:不管是挨着高大松樹的樹幹的,坐在鋪滿綠草的山坡的,還是背靠那個巨大石塊的,旁邊就是從高處流下潺潺山水的……我都喜愛!因為,在那些個歲月,似乎只有對小提琴的鍾情,才可能填補內心的蒼白和空虛,尤其與小提琴投入到閒靜清幽的大自然中間時,那種所得到的慰藉,非時人、今人所能想像。
近幾十年,已在香港定居的騰昌與我仍偶有聯絡,但在澳門定居的騰飛卻難得一見。不知道騰飛還有沒有保存那一輯照片,但我記得,他曾把照片高倍放大並裝上鏡框掛在客廳裡。可見,他當年也是滿意自己的創作的。
年深月久之後,我專門走訪城南的那個老地方。令我為之黯然的,是水閘不成樣子了,很多松樹不見了,大小岩石也不見了,連那道山水也隱沒無蹤。如今,只有騰飛為我拍攝的小提琴照,保留着已然消失的美好!
西 溳
轉載澳門日報2022.09.08

俊永

俊永

发表评论

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。